「早在今天輝夜大人對我說出那番話時，我就已決定為輝夜大人獻出我的生命了。」少女這樣對著月之賢者說道。
「其實以前我就被很多──真的很多──的人批評過了。他們說我愚忠、為虎作倀、沒有識人之明等等，要全部講完那些批評的詞可能要好幾個時辰。」
她將話題帶開原本的主題，開始講述她以前的經歷。
「但即使是這樣的我，也知道劉昱大人並非一位賢君，更不是一個好主人，我還是決定一輩子跟著他了，因為那已經是我僅有的東西。不過我現在連這也失去了。」少女深吸了一口氣：「但是上天又把我帶到輝夜大人身邊。她很溫柔，對我這樣污穢的一個人依舊給予我一個容身之處，又那樣緊抱我、安慰我……雖然安慰的方式有點殘忍……但那或許是輝夜大人特有的溫柔吧。一切都是我從沒有體會過。
雖然我不知道您們究竟做了什麼樣的事被流放，但相比劉昱大人，我想輝夜大人所做的事一定不值一提吧。
那麼，我又有什麼理由不追隨這位大人呢？」
柳晨纓的心意透過言語傳達給八意永琳，令她不禁沉默。
的確，比起殺人如麻的劉昱，吞食蓬萊之藥的輝夜的罪在地面人眼中簡直輕得難以想像。
不過在月人眼中，吞食蓬萊之藥可是罪中之罪啊，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。
柳晨纓並非月人，無法理解月人那種自認高人一等的想法，自然也就無法體會兩者在月人眼中的差別。
她也不需要體會。
八意永琳無法忽略從心底蔓延而出的愧疚之情。自己擅自剝奪了少女的人類身分、篡改了她的記憶，現在還欺騙她。
比起真情相待的柳晨纓，八意永琳感受到了自己的汙濁。活過漫長歲月的她沾染了太多太多的汙衊，眼前少女的純潔令她覺得無比刺眼。
而且，身為蓬萊山輝夜的導師及同伴，她十分清楚那位高貴的公主雖然對柳晨纓有些興趣，但也遠遠不到真心相待的程度。在溫柔的絕美皮囊下的，只有在千萬年時光中腐敗的內在。
指不定，過上幾天她就會被蓬萊山輝夜玩膩，像個垃圾一樣隨手丟棄，心甘情願地跳下底部放滿銳利尖刀的陷阱。
就像過去那些被她外貌所愚弄的人們一樣。
「……我明白了，以後就得一起生活了呢，晨纓。」
八意永琳切換思想，微笑著對柳晨纓說道。
「是的，師匠。」少女燦爛的笑著。
得到想要答案的八意永琳沒有多做停留，乾脆的站起身：「我先回去了，記得別太晚睡。」
「是的，晚安。」
八意永琳踩在木製地板上的聲音漸漸遠去，少女重新將目光移回天上的月亮，久久之後才慢慢離開。
柳晨纓的一天是從凌晨四點開始的。
畢竟時常帶兵在外，需要很早就起床帶兵操練，這個習慣就一直養成，即使沒人叫也會在同一個時間起床。
從地上鋪著的棉被爬起來，她使勁伸展身體，踩著以一名剛清醒的人來說過於穩健的腳步走到衣櫃打開。
因為輝夜大人的要求，自己的衣櫃裡也只有兩件睡衣，其餘的都是同一套衣服。無袖小背心和短牛仔褲。
不過輝夜大人說自己穿起來很好看，那一直穿一樣的衣服也沒關係。
她換了衣服，走去盥洗室簡單的梳理儀容。比起過去只是洗臉，換回女性裝扮的她還把睡亂的頭髮整理了一下。
清爽的走出盥洗室，她稍微留意了一下周遭環境。這個時候的永遠亭異常安靜，一點聲音也沒有。看來大家都沒有在這個時間起床的習慣。
明明早起對身體好的。
嗯……雖然自己也明白，即使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人，也沒有自己起的這麼早就是了。
一路上連隻兔子都沒有，她就這樣走到院子裡，看著因為時間尚早還相當陰暗的竹林，深呼吸。
雙腳拉開與肩同寬，重心下移，雙腿彎起，沉肩墜肘，含胸拔背，收腰斂臀，氣沉丹田。
然後，眼睛閉起。
她每天都會站樁一個時辰的時間，因為不能動，無聊的關係，她都會利用這段時間補眠。
……不過，今天好奇怪。
她是怎麼確認自己站夠時間的呢？每當她覺得腿開始酸的時候，就已經一個時辰了，百試百靈。
今天感覺上已經過很久很久了，但為什麼腿還沒開始酸呢？
她都已經睡過去又醒來又在睡過去了。
「……晨纓，妳再做什麼？」
柳晨纓睜開眼睛，八意永琳站在走廊上一臉苦惱的盯著她。
「早安，師匠。」她微笑著跟她問好，身體不動：「我在站樁。」
「……妳應該知道妳變成妖怪了吧？」
「是啊。」
「這種對人類很有效的基本功對妖怪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，妳要站到有效果的話得要站一整天而已……妳幾點起床的？」
柳晨纓想了想。
「我是寅時起床的……大概四點吧。站到現在。」
八意永琳感到傻眼的同時也感到有點欽佩：「那不就是三個多小時嗎？妳真厲害。」
柳晨纓有點不好意思的抓抓頭，放棄繼續站樁的想法站起。
「幾乎所有妖怪都是依靠自己的本能在戰鬥，牠們的戰鬥方是很單一，揮拳出腳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很容易被看穿。妳擁有武術基底佔有很大的優勢，直接越級挑戰大妖怪也無不可。磨練技巧可以，但像這種基本的肌耐力訓練就可以不要了。」八意永琳這樣對她說。
「了解。」柳晨纓點點頭。
「不過現在妳先試著掌握力量吧。還有關於妖力的運用。」八意永琳說道。
「不過在那之前，先吃早餐吧。」
幫我叫輝夜起床好嗎？她這樣說道。柳晨纓便小跑著跑去蓬萊山輝夜的房間。
蓬萊山輝夜的房間就在她房間的隔壁，另一邊則是帝的房間。
這樣的安排是昨天蓬萊山輝夜吵著要鈴仙換房間給柳晨纓住的，說是想要兩個人的房間在隔壁。
對鈴仙很不好意思呢。柳晨纓感到抱歉，拉開蓬萊山輝夜房間的門。
「輝夜大人，請起來了，已經早上了。」
房間內一片陰暗，柳晨纓摸索著找到電燈開關，打開。
「嗚……」
房間正中央的被子鼓起一大塊，還發出了難受的聲音。
她走到棉被旁邊，感到疑惑。
蓬萊山輝夜將自己整個人像顆球似的蜷縮在棉被哩，但那隆起的面積怎麼看都超過了她的大小。
她猶豫了。是該直接掀開還是等蓬萊山輝夜自己起來呢？
「唔……小晨？」
棉被掀開了一小角，蓬萊山輝夜的頭露出來。
「早安，輝夜大人。」她向蓬萊山輝夜問好，目光盯著隆起的棉被。
「是永琳叫妳來叫妾身的吧，辛苦妳了。」她果斷的掀開棉被。
裡面躺了好幾隻兔子，有些貼著蓬萊山輝夜的身體，有些則乾脆躺在她身上，棉被一掀開便蹦跳著跳走了。
蓬萊山輝夜看著目瞪口呆的柳晨纓，掩著嘴輕笑道：「兔子可是很好的抱枕喔，毛茸茸肉呼呼的，還會發熱，下次妳也試試看吧。」
「……」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應，只好沉默以對。
蓬萊山輝夜看了看只剩下她一個人的被窩，把目光轉向柳晨纓，有點苦惱的道：「雖然永琳叫妾身起床了……可是妾身還想睡耶，而且妾身的抱枕都跑走了，該怎麼辦呢？」
柳晨纓看著蓬萊山輝夜那副委屈的樣子，感到有點慌張，手足無措了一會後，她想到了一個點子。
「那，如果您不嫌棄的話，我可以當您的抱枕。」她自告奮勇地舉起手，表情像是因為自己想到了這個好主意而得意。
「那就謝謝妳囉。」看著她在意料之中的反應，蓬萊山輝夜在心底偷笑。
柳晨纓小心地躺進蓬萊山輝夜的被窩，調整姿勢。
蓬萊山輝夜伸手將她摟住，把她的頭放在自己胸前：「晚安，小晨。」
蓬萊山輝夜的懷抱很溫暖，身上還有股清香，柳晨纓在這樣的環境下眼皮迅速變重，很快的進入夢鄉。
好像忘了什麼事耶。她在睡著前想到。
嗯，既然會忘記就代表不太重要吧。她也很快就把它拋在腦後，專心想受現下的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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